1980年代以来,中国快速城市化进程带来了大规模高强度的空间生产,在资本和权力的推动下,大量的绿地指标都在快速的增长。大量的公园绿地由财政支持和专业队伍养护,而附属绿地特别是居住社区绿地则由于管养的物业管理化,受维护经费和技术限制,呈现衰败和荒废。这些社区景观原本作为地产销售的道具,完成其使命后,便移交社区物业管理,甚或成为社区的负担。有没有改变的可能?我们团队在上海开始社区花园的行动实验,先从民间做起,从疏于管理的社区空间做起,从荒废的土地做起,呈现了星火燎原之势。2014年从民间企业的支持,到2106年获得政府的支持,这是一个逐渐深入的过程。这些行动最早并不是发源于园林绿化等专业部门,也不是地方政府,而是企业对自身空间环境景观服务质量提升和持续改善的需求。
截止目前,作者团队直接参与设计营造的上海社区花园已经完成了70余个,经过培训而成长起来的培训者所完成的居住社区自治型小微社区花园500余个,并初步形成了以社会组织为纽带,链接社区自治组织、志愿组织、企业团体的力量,形成与政府职能部门的合作伙伴关系,充分发挥政府、企业和民众的积极力量。2019年4月,我们与山水比德联合举办了“共治的景观美好的社区”2019首届上海社区花园与社区设计国际研讨会,总结国内相关经验,以期应对公众主动的对美好生活建设中的不充分不平衡的迫切需要。也正是基于社会的需求,在团队多年的研究和实践中,高密度人居环境生态与节能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同济大学)社区花园与社会营造分实验中心开始成立,并与有志于社区参与的业界先锋山水比德开展“产-学-研”的合作模式,希冀通过景观、建筑、规划、社会、生态等学科的跨学科融合,探索前置型参与式景观设计的研究,实现多元利益相关者需求,实现景观的社会价值和生态价值,引领社区诗意生活。
在国际研讨会合作的基础上,11月中旬,我们将再次与山水比德合作联合主办“社区营造工作坊”。此文仅对我们团队在社区花园营造方面所总结的经验加以简单阐述。我们将以开放的姿态,期待以此为参考,欢迎更多专业院校、科研机构及广泛多元的社会力量参与到此项合作中来,共同促进社区参与式景观与社区营造的研究与发展。在不断加快的城市化进程中,大型风景园林建设已基本完成,景观设计正在朝向更精细、更巧妙、更导向社区日常生活的方向发展。绿色空间的生产方式从之前的快消式工业生产转向直接服务生活,原来被权力和资本以团购、代理等方式开展的设计转变为用户直接参与,原来面向空间的设计和改造,逐渐转变为社会建设和社会治理的问题。社区作为城市居民主要的生活场所,承载着人们对物质和精神的双重需求,只有当二者同时得到满足,人们才能真正获得“诗意的栖居”。面对越来越快的城市化节奏,越来越少的可建设绿地,以及绿色士绅化产生的不公平影响,如何营造自然美好的公共空间、创造温馨和谐的人际关系,使人们在城市,尤其是高密度城市更加美好地生活,成为城市建设和社区治理面临的重大挑战。社区花园植根于邻里生活,将田园自然回归城市社区,以公共空间的改善促进居民生产自治的能力和社会交往,打破邻里之间的隔阂,已经成为公共空间生产的活力之源与和谐社会治理的重要支点。总结国内外发展进程与经验,笔者将社区花园定义为绿色空间的表达形式,是社区民众以共建共享方式进行园艺活动的场地,是提升社区公众参与性,构建社区和谐人际关系,拉近人与自然相处距离,实现社区有机更新,进而促进社区营造与社会治理的空间载体。
社区花园作为社区空间和景观设计的融合与创新,其价值在于是否作为部分去完善创造更多元丰富的整体社区文化结构,以便满足城市居民丰富的美好日常生活的需求。社区花园重建日常生活的新秩序参与社区营造,主要体现在宏观、中观和微观三个层面。影响社区花园发展的要素包括上级政府的认识、基层管理者的积极参与、社区整体自治基础。上级的认识对社区花园成为社区营造抓手的认可态度决定了社区花园有条件有资金在区域层面的整体性推进;基层管理者积极性高的社区,在开展社区花园实践过程中会成为主要组织力量;整体自治条件好的社区,则能快速挖掘到社区领袖并形成良好的社群效应。社区花园的成果来源于三要素的平衡。社区花园关注空间对社区生活的影响意义,不同的空间情况决定了社区花园类型也不一样。根据空间使用类型划分的社区花园有:街区型、住区型、校区型、园区型等;根据使用主题划分的社区花园有:疗愈花园、银发乐园、五感花园、自然学校等;根据用地面积划分为大、中、小型社区花园;当宏观层面分析决定该区域有做社区花园的条件后,在哪里做和做什么类型社区花园是中观层面需要主要研究的内容。宏观的战略布局是社区花园系统发育的顶层设计,中观的市场定位是合理诊断社区问题提出针对性的解决方案,但社区花园不仅仅是关注生活空间的硬件改善,而是通过社区营造来改善居民的日常生活,所以社区花园个案的成功在于参与式设计和后期的运维。在分税制改革和地方土地财政等政策制度的影响下,资本与权力为追逐更高的利润和短期的利益,多元的开发主体快速地分割城市空间,使得原本承担着休闲、文化、共享等功能的公共空间呈现出被半私人空间划分的破碎状态。在资本集约不断增强且不均衡发展背景下,社区花园成为促进空间公正的抓手。社区花园不具竞争性与排他性,强调的是政府为主导力量整合资源,创造由基层政府、群众自治组织、公众和社会团体可以实现社会公平和互利共赢的社会条件,达成合理分工和平衡发展的共识。公共空间是保证社会公平和空间正义的重要载体,让每个社区成员都有平等的权利去使用公共空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公众有能力参与并能改善环境”。社区花园的包容性设计是赋权和赋能的过程,差异化设计要求设计师深入了解居民使用空间的习惯和对社区共同的记忆,并陪伴鼓励居民参与到公共空间的设计中,争取自己的话语权和空间平等权。通过景观空间重塑社区文化,超越空间强化居民对本社区文化的感知和认同。现代技术将社区的定义延伸到地理围墙边界以外,城市生活的多样性已突破区域界限所形成的社会关系,形成非空间层面的关系网络。社区花园将共建分享的理念带入到社区空间中,居民通过参与设计建造的过程,加上自身的阅历经验,与现有的社区文化对比,逐渐加深对社区花园内涵的解读和理解。社区居民在沟通对话的场所中,在课程的学习和实践经验的积累中形成社区主人和社区共同体的意识,开始认识到社区土地、社区情感背后的价值。社区空间是关系和意义的集合,日常生活中多元群体的交织网络是当下社区生命力的重要源泉,使社区空间既能够链接更多的外部人群,又能不断增强内部群体之间的联系,使之源源不断地产生内生力量,形成资源的高效利用。社区花园不仅需要为过去的历史存留记忆,更需要在当下创造出属于今天的社区生活气质和品质。将社区花园与维护管理和营造活动结合起来,借助公众关注的议题,在高校、企业、政府和居民之间搭建沟通的平台,并借助社区沙龙、培训等活动,激发不同需求的使用者参与的兴趣和愿望。社区花园作为公共空间,最终的目标是要实现社区公共治理的,笔者团队在建设社区花园的过程中,主要面临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物权法》七十三条规定,社区绿化由全体业主所有、共同维护。但是长期以来形成的公共空间由政府包办的意识在政府和居民的层面都没有改变,导致社区花园的参与主体地位不平等。目前城市用地开发和改造仍然是政府和设计团队掌握主导权,由于项目时间周期的约束,为追求效率和快速呈现效果,导致在项目决策和设计调研阶段居民的意愿没有充分地被考虑,参与途径没有完全畅通,公众参与很容易流于形式而没有真正的赋权给居民,居民实际的积极性降低。
多数居民参与社区花园的基础来源于自家阳台的种植经验,部分长者有着农村的生活经验,但无论何种,从私人空间进入到公共空间需要有一个学习适应的过程。社区花园不仅仅是园艺农耕的载体,一方面作为自然空间,社区花园也传递了环保循环的可持续理念,尊重照顾自然和其他生命的态度,另一方面作为社会空间,社区花园也创造了更丰富更多元的社会生活,对居民的公共参与意识有更高的要求。在社区赋能的过程中,以打造学习型社区花园为目标,既要组织有兴趣的参与者共同学习又要号召有相关技能的参与者成为群众中的知识传授者。国内目前的社会组织发育不完善,多以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进入社区,对政府的政策和资本依赖程度高,而政府对社会组织培训在地化自组织的过程缺乏耐心,因为制度资金的长效保证和缺少衡量自组织发育程度的考核标准,难以评判社会组织的培育效果,导致在社区激活的过程中社会组织难以拥有持久的支持力量,并且机构内部没有实现多元的融资方式和可持续的运行模式,导致处于被动的局面。社区花园作为空间存在的一种形式,使居民重新认识到了公共空间中土地的价值,以更乡土更丰富的生境营造更新了人与自然的连接,不断加深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逐渐成为公众日常生活有机的组成部分。如于海教授所说:“相信这场改变空间风向的努力是可能的,因为社会本身有创造力,土地本身有创造力,人们需要做的是,决心把改善和创造生活空间的主动权拿回自己的手里,更具体而言,拿回孩子的手里,拿回孩子的父母和亲人的手里,拿回全体居民的手里。” 相比其他项目,社区花园的营造更易入手,更易参与,从设计开始到营造,再到后期的维护管理,居民在参与过程中逐渐获得经验和成就感,这种介入可能会将原来的专业设计者和团队取代,这就是社区营造的核心。当然,专业不是不重要,营造过程中也有专业和日常生活的关系,这种关系会使专业朝向更美更深入参与的方向转变,并发挥很好的作用,最终实现社区公共空间建设并建立公民精神和公共意识,这是社区营造的核心价值,也是新时期风景园林行业的价值,因为我们重新定义了景观——这是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一种存在方式,这就是真正属于我们每一位的美好家园。[1] 刘悦来, 许俊丽, 尹科娈. 高密度城市社区公共空间参与式营造——以社区花园为例[J]. 风景园林,2019(6):13-17[2] 刘悦来,尹科娈.从空间营建到社区营造——上海社区花园实践探索[J].城市建筑,2018(09):43-46[3] 刘悦来.“城市治理”中的上海故事:共建共享社区花园[J].人类居住,2018(02):18-21.[4] 刘悦来,尹科娈,葛佳佳.公众参与 协同共享 日臻完善—上海社区花园系列空间微更新实验[J].西部人居环境学刊,2018,33(04):8-12[5] 刘悦来.陈从周先生与风景园林社会教化:文化启蒙与大众参与[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06):76-81[6] 刘悦来,尹科娈,魏闽,等. 高密度城市社区花园实施机制探索——以上海创智农园为例[J]. 上海城市规划. 2017(2): 29-33.[7] 刘悦来,尹科娈,魏闽,等. 高密度中心城区社区花园实践探索——以上海创智农园和百草园为例[J]. 风景园林. 2017(9): 16-22[8] 刘悦来,范浩阳,魏闽,等. 从可食景观到活力社区——四叶草堂上海社区花园系列实践[J]. 景观设计学. 2017(3): 72-83[9] 刘悦来. 社区园艺——城市空间微更新的有效途径[J]. 公共艺术. 2016(4): 10-15[10] 刘悦来,魏闽.共建美丽花园——社区花园实践手册[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18 (ISBN 9787547840931)
评论